“马工程”（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重点教材）教材

《当代西方哲学思潮评析》

结语  当代西方哲学的发展趋势

哲学界一般把当代西方哲学划分为英美分析哲学和欧洲大陆哲学两大阵营。这种划分与地理和国别有关，但更重要的是这两种哲学在研究方法和研究对象上有明显的区别。英美分析哲学强调逻辑分析的方法，关注知识和真理，属于科学主义思潮;而欧洲大陆哲学更多地使用概念辩证的方法，关注生命和社会，属于人本主义思潮。前者是英国古典经验主义的继续，而后者则与欧洲近代理性主义和德国思辨哲学有更多的传承关系。20世纪后期以来，这两种哲学思想的风格在各自的道路上继续前行，提出了一些新问题，产生了一些新思想。从总体上看，当代西方哲学表现出一些比较明显的趋势，如唯物主义逐步取得主导地位；对西方文化和社会的批判更加深入细致；后现代主义哲学在整个西方经历了从极度兴盛到渐趋平淡的转变；两大阵营之间的交流有所加强，相互融合的趋势日益明显。

一、当代英美分析哲学发展概况

当代英美分析哲学的一个突出的特点，是哲学学科的分化和研究方向的细化。与欧洲大陆哲学不同的是，在英美哲学的二级甚至三级分支学科里，虽然不乏各种各样的主义，但很难再产生影响广泛的思潮。在20世纪早期和中期，语言哲学和科学哲学是主要的哲学学科。此后，随着人工智能和认知科学的快速发展，心灵哲学成为最活跃的领域；随着逻辑实证主义受到全面批判，形而上学、知识论(认识论)、伦理学和政治哲学等传统哲学分支重新吸引了大量的哲学研究者。

在科学哲学领域，历史主义引发了对科学客观性和真理性的怀疑，随后产生了科学实在论与反实在论的争论。科学实在论主张成熟的、预测力强的科学理论的核心陈述是真理或近似的真理，它们的核心概念或词语指称外部世界中真实存在的对象。而反实在论认为，理论定律和概念只是我们用来预测和说明可观察事件的工具。预测和说明的成功只表明科学理论是好的预测和说明的工具，或具有经验恰当性，而不保证真理和指称。科学实在论的主要论证是普特南等人的“无奇迹”论证:如果一个理论总是做出成功的预测，而其中的主要陈述不是真理，那么其成功就只有归于神话般的奇迹。与这种实在论论证相联系的是最佳说明推理:成熟的科学理论为什么如此成功，对这个事实的最佳说明是认定它的核心概念指称外部世界中存在的对象，而且它的主要陈述是真理或近似真理。反实在论的主要论证是劳丹的“悲观的元归纳”：过去许多科学理论都是预测成功的，如燃素说、热质说、光以太说，但它们都是假的，它们的核心概念没有指称。因此当前的科学理论虽然成功，但它的主要陈述也很可能是假的，它的核心概念很可能并无指称。科学实在论又有多种形态，如卡特莱特（卡特赖特）与哈金的实体实在论(entity realism)、沃拉尔的结构实在论、基切尔的说明主义的实在论。反实在论的阵营里有范·弗拉森的建构经验论、形形色色的工具主义和社会建构主义。

科学哲学下属的分支领域也同样向着深化和细化的方向发展。在科学哲学中物理学哲学吸引了最多的研究者。一方面，物理学一直被看作人类知识的楷模；另一方面，量子力学在世界观和方法论上都向哲学家提出了新问题。化学哲学、生物学哲学和经济学哲学的研究成果也比较多，心理学哲学研究起步晚一些，但有着很好的发展前景。

科学哲学不仅向各门具体科学的方向发展，而且在研究内容上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布洛尔的科学知识社会学把科学知识看作一种社会现象，主张用社会学的方法来研究科学知识。受库恩和布洛尔等人的影响，科学哲学衍生出一些新研究领域和研究方法。其中研究人员比较多的领域是科学学(science studies)，又叫科学技术和社会研究(science technology and society studies)或科学技术学(science and technology studies)，主要研究社会、政治和文化因素对科学和技术革新的影响，以及科学技术对社会、政治和文化的影响。

在语言哲学领域，随着因果指称理论和模态逻辑的发展，基于模态逻辑的分析技术和可能世界的形而上学、可能世界语义学、二维语义学等领域发展迅速。此外还有自然语言的形式语义学、生物语义学、概念角色语义学等新兴的领域。

弗雷格和罗素关于专名的指称和涵义的理论引申出两个基本的意义原则：专名的涵义是同指摹状词的涵义，专名的指称由对应的摹状词决定。因此，普通专名等于摹状词。克里普克论证，专名不同于摹状词。专名是固定指示词(又译严格指示词)，在所有可能世界固定地指称同一对象;而摹状词是非固定指示词，在不同的可能世界里指称不同的对象。因此，专名的指称不是由相应的摹状词决定的。说话者可能完全不知道一个专名与什么样的摹状词相联系，甚至把一个错误的摹状词与一个专名联系起来，但他使用一个专名时指称那个专名所指称的对象，而不指称别的对象。一个专名最初在命名活动中与一个对象固定地联系起来，然后通过语言共同体传递给其他说话者，这样，专名的指称就固定下来了。这是一个因果历史过程，克里普克的专名指称理论也因此又叫做“因果指称理论”。

普特南与克里普克一道提出了关于自然种类词的因果指称理论。普特南的著名的“孪生地球”思想实验说是这样的：假定宇宙另一处有一个与地球完全一样的星球，两个地球上都有水，水的常识属性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地球上的水分子是H₂0，孪生地球上的水分子是XYZ。当地球上的人说“水”时，他指称H₂O，而当孪生地球上的人说“水”时，他指称的是XYZ。尽管两个人的心理状态相同。把同样的摹状词(如无色透明的可饮用的液体)与“水”联系起来，但他们指称不同的对象。因此，自然种类词的意义不是相应的摹状词，意义不在头脑中(指称不由说话者的心理状态决定)。这种理论开辟了语义外在主义的路线。普特南认为一个自然种类词的意义有四个因素：该词的句法类别、语义类别、常识原型、外延。

语义外在论遭到塞尔的反对，他提出了“汉语屋”(Chinese room)的思想实验。设想一个不懂汉语的美国人待在一个房间里，里面有完整的汉字卡片和汉语语法手册，另一个人在房间外，递进去一张汉语字条，房间里的人按语法规则将汉字连成语句递到房间外。从外部看，他们是在进行汉语交流，但其实那个美国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因此，如果说话者不在内心里理解别人所说的话语他们就不可能进行有意义的语言交流。这是语义内在主义的一种表现。

真值条件语义学的代表人物是戴维森。戴维森认为语句是有意义的基本单位，他以塔斯基的真理概念为初始概念，用来定义意义概念，即一个陈述句的意义就是它的真值条件。但是，如何把真值条件赋予一种陌生语言中的陈述句呢?这是他所说的起点解释(radical interpretation)问题。起点解释依赖于解释者了解说话者的信念，这又进而要求解释者了解说话者的话语的意义，于是产生循环。为了打破这个循环，戴维森提出了“同智原则”(the principles of charity，又译宽容原则)。这个原则假定，解释者与说话者具有相似的心智，两方所说的话大多数是真的，都是有理性的，即遵守同样的逻辑规则。这样解释者就可以根据说话者的行为及其情境，把真值条件赋予他的话语，从而使他的话语得到解释。

认识论(epistemology)在当代有时也叫做知识论(theory of knowledge)。盖梯尔于1963年在《分析》杂志上发表的一篇短文中讲了几个反例，用以反驳传统的知识定义----知识是有充分根据的真信念。此后几十年，很多认识论的争论是围绕着这个问题进行的。

按照传统的知识定义，说一个人知道P的充分必要条件是：他相信P，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P，并且P是真的。盖梯尔借助现代逻辑，列举了几个事例，其中史密斯的信念P满足了这些条件，但肯定不能说他知道P。例如，史密斯是一位逻辑学家，他有根据相信琼斯在纽约。从“琼斯在纽约”可以合逻辑地推导出“琼斯在纽约或者琼斯在巴塞罗那”，因此，史密斯相信琼斯在纽约或者在巴塞罗那。当时琼斯碰巧正在巴塞罗那而史密斯不知道这一点。史密斯相信“琼斯在纽约或者在巴塞罗那”，这个信念有充分的依据并且是真的，但我们不能说史密斯的这个信念是知识，因为他关于琼斯在纽约的信念是假的并且根本不知道琼斯在巴塞罗那。于是许多哲学家致力于寻找知识的第四个条件，满足了所有四个条件便足以拥有知识。勒瑞尔用“接受P”取代“相信P”，他的第四个条件是：S以某种不依赖于假陈述的方式有足够的证据接受P。而哈特曼的第四个条件是：不存在S并不掌握的破坏性的证据。诺齐克采用虚拟条件句来表达有足够根据这个条件，并把它变成两个条件：假若实际情况是非P，那么S不会相信P；假若实际情况是P，那么S会相信P。

不论第四个条件多么严格，在真理和辩护(即有足够的根据)之间总是存在缺口。盖梯尔的论文发表后，类似的反例层出不穷。于是，扎格泽布斯基论证盖梯尔难题不可逃避，由于辩护不等于真理，因此我们总是可以构造出盖梯尔式的反例。威廉森认可盖梯尔反例证明传统知识定义的失败，因此，他把“知识”看作一个初始词，这样就独立于相信、辩护、真理等认识论概念确定了“知道”的意义，进而这些认识论概念可以由“知道”或“知识”来解释。

回答盖梯尔反例的另一条思路是可靠主义，即我们的信念应该是由可靠机制、过程或方法形成的。可靠主义主要针对认知运气问题，即像史密斯那样碰巧具有真信念。可靠主义虽然不能解决盖梯尔问题，但仍然是一种很有影响的认识论路线。当代认识论的另一种新动向是德性知识论。

当代心灵哲学的核心问题是心灵与人脑、身体和外部世界的关系问题。关于神经系统的科学发现与人类的体验或感受到的性质(感受质)之间始终存在着缺口，于是，关于心灵，意识、思维的本质问题的争论也就成为当代心灵哲学的焦点。

1971年，罗尔斯出版《正义论》，哲学家们终于认识到，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权利等问题绝不是没有意义的情感表达，而是对人类生活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于是，政治哲学和规范伦理学研究成为热门话题。

除了以上提到的学科外，数学哲学、逻辑哲学、技术哲学、艺术哲学、社会科学的哲学等也是得到高度发展的哲学分支学科。

随着哲学各门分支学科研究的深入和细化，形形色色的“主义”、学派和思潮应运而生。一些“主义”是对古代和近代思想家提出的各种学说的改造和发展，另一些是新兴的思潮。在交叉领域，有后现代主义、反本质主义、语境主义、自然主义、女性主义、内在主义、外在主义等思潮；在科学哲学领域，有科学实在论、建构经验论、工具主义、方法论的个体主义等主张；在语言哲学领域，始终存在着日常语言学派和人工语言学派的对峙；在心灵哲学中，有身心同一论、功能主义、属性二元论、物理主义、取消论的唯物主义、还原论与反还原论等思想路线；在政治哲学中、有各种各样的自由主义、功利主义、契约论、社群主义、共和主义、福利主义。当代女性主义哲学不同于早期争取女性的政治和社会权利的女权主义。女性主义哲学从性别出发，主张男性与女性看世界的视点具有隐藏的巨大差异，在认识论、科学哲学、伦理学、政治哲学、形而上学中，在各个学科和文化领域中，挖掘隐藏的男性中心主义偏向，并主张男性中心主义的偏向必须由女性主义的视点来纠正和补充。

二、当代欧洲大陆哲学发展概况

当代欧洲大陆哲学的发展趋势呈现出多元化、实践化和跨学科的特征。针对当今人类所面临的社会问题和生存危机，大陆哲学围绕着语言符号、伦理责任、生态环境等主题，从理论哲学和实践哲学的层面展开了深入的探讨。

(一)当代法国哲学发展概况

法国哲学历来有它独特的风格与思想传统。20世纪法国哲学以两个伟大的科学哲学家庞加莱和迪昂为开端，布隆什维克将他们的科学哲学沿着观念论的方向向前推进了一步，而法国科学认识论的代表人物巴什拉则反对这种观念论的科学史研究范式。在巴什拉之后，科学史家康吉兰在生命研究中延续了巴什拉的哲学突破，并对他的学生福柯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柏格森以其生命哲学的思想在20世纪之初获得了世界性的声誉，之后兴起了第一代存在主义者布隆代尔、马利坦和马塞尔，而萨特、梅洛-庞蒂、波伏瓦等人将存在主义推向了20世纪上半叶法国哲学的顶峰。梅洛-庞蒂不仅是法国20世纪上半叶最重要的现象学家和存在主义者，也是结构主义和符号学的先驱。在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开启了结构主义之后，结构主义思潮对精神分析(拉康)、语言学(格雷马斯)、马克思主义(阿尔都塞)、心理学(皮亚杰)和文学理论(巴尔特)都产生了巨大影响。

当代法国哲学家辈出，法国理论引领着整个欧美学术思想的潮流，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六七十年代盛行的结构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或“后结构主义”是20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法国哲学的主流，它由福柯、德里达、德勒兹、拉康、巴尔特、利奥塔、鲍德里亚、德·塞尔托、维利里奥等哲学家们引领，其中福柯、拉康、巴尔特三人虽然当年与列维-斯特劳斯、阿尔都塞一起作为结构主义的代表人物，但他们的思想都经历了“后结构主义”的转向而被视为后现代主义者；而德勒兹与福柯、德里达这三个尼采主义者则是推动法国后现代主义的核心人物，至今影响不衰。除此之外，以克里斯蒂娃、西克苏和依利加雷这三位哲学家为代表的法国女性主义也是法国后现代主义重要的组成部分。利奥塔在《后现代状况》(1979)中将“后现代”界定为对启蒙现代性的宏大叙事或元叙事的合法化模式的批判，诉诸反本质主义、反基础主义、多元、差异、特异性、他者，反对一元论、总体论和元话语，这些典型特征可以刻画出法国后现代主义哲学家们共享的思想立场。

到了八九十年代，当代法国哲学发生了一个“伦理转向”：晚年福柯在《性史》第二、三卷中转向了自我实践的“伦理”，德里达也在90年代转向了伦理政治上的解构实践。此外，还有两位深受胡塞尔和海德格尔影响并与福柯、德里达齐名的大哲学家也直接推动了八九十年代的“伦理的回归”，他们就是利科和列维纳斯。利科早年以“意志现象学”成名，在60年代成为与伽达默尔齐名的解释学的两大重要代表人物之一。到了七八十年代，他提出了叙事学，将其毕生思想融于三卷本的《时间与叙事》(1983-1985)及其姊妹篇《记忆、历史、遗忘》(2000)之中。从他的《作为一个他者的自身》(1990)来看，利科的伦理学比较接近于麦金太尔的德性伦理；从他的《论公正》(1995) 的政治立场来看，他又比较接近阿伦特的共和主义和查尔斯·泰勒的“承认政治”的立场。除此之外，利科还有基督教神学方面的论述，比如《恶》与《思考圣经》等，立场接近于希望神学和叙事神学。2004年11月，美国国会图书馆授于利科人文领域最高荣誉的克鲁格奖。

列维纳斯的名声最早是通过他的学生德里达传播开来的，其实萨特早就承认，列维纳斯才是最早(在30年代)向法国介绍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人。列维纳斯的哲学是建立在批判他的思想起源海德格尔哲学之上的，这一批判在早期代表作《整体与无限》(1961)的“形而上学优于存在论”和“伦理学与面孔”两章中达到了顶峰。列维纳斯拒绝海德格尔将存在论视为第一哲学，对列维纳斯来说，伦理学才是第一哲学。在后期代表作《异于存在或超越本质》(1974)中列维纳斯开宗明义：他者之于自我、此在或者同一性的存在，具有超越性和不对称的优先性；而自我、此在或同一性的存在之于绝对他者，则是被动性的。与他者的关系，这就是“伦理”的含义。德里达在《永别了，列维纳斯》中提醒我们，列维纳斯的他者伦理的终极关切其实是作为绝对他者的上帝。他者的面孔所显现的不仅仅是伦理，而且也是神圣。列维纳斯独树一帜的“他者伦理”，不仅率先在法国现象学中引发了伦理转向和神学转向，还复兴了犹太教的塔木德思想。

列维纳斯激发了法国哲学家探求克服海德格尔哲学之路，德里达和马里翁可以说分别代表了两条不同的超越海德格尔的路线。马里翁在其“礼物现象学”三部曲《还原与给予:胡塞尔、海德格尔和现象学的研究》(1989)、《被给予:论给予现象学》(1997)和《论溢出:溢出现象研究》(2001)中，分别探讨了“被给予性”、给予现象学以及溢出现象等一系列的主题，在推进列维纳斯的“现象学-犹太教-伦理”的路线的同时，也重新开启了重建基督教神学的可能性。20世纪末的20年间法国哲学的一个基本走向就是“法国现象学的神学转折”运动，其开创者是列维纳斯与米歇尔·亨利，其集大成者就是马里翁。马里翁沿着胡塞尔、海德格尔、列维纳斯、德里达和亨利的思想路线，将现象学原则推向一个激进化的程度，建立了他的“被给予性现象学”，确立“现象学作为第一哲学”。马里翁认为，如果我们对现象的本质或现象之为现象本身进行彻底的追问，那么必然会突破意向活动的自我和边缘域而转向更为原初、更为彻底的现象学还原，即向“被给了”的事情本身的还原。马里翁在《还原与给予》中将“向被给予性的还原”视为继胡塞尔的“先验还原”和海德格尔的“存在还原”之后的现象学“第三还原”。米歇尔·亨利总结20世纪现象学运动的成就时将马里翁的“还原越多，被给予的就越多”这条新现象学原则称作现象学的终极原则。作为新一代法国现象学家中杰出的代表和横跨哲学与神学两界的哲学家，马里翁的新现象学代表了当今法国哲学的最新成就。20世纪下半叶法国现象学产生了一大批优秀的现象学家，以至于可以说，当代法国现象学完全取代了德国现象学的地位。除了上述的利科、列维纳斯、米歇尔·亨利和马里翁之外，还有利希尔、克雷蒂安、拉考斯特、雅尼考、库尔蒂纳、米歇尔·哈尔、弗兰克、达斯杜尔、罗马诺等。可以说，当代法国现象学成为世界现象学研究的中心。

在今天，当代法国哲学舞台上最活跃的人物，要数当年阿尔都塞圈里的两位政治左倾的哲学家巴迪欧和朗西埃，而德里达的弟子南希和拉库拉巴特、以“行动者网络理论”而闻名的布鲁诺·拉图尔以及近些年以“思辨实在论”暴得大名的巴迪欧的学生梅亚苏，虽然他们现在很流行，但他们的思想创造力和影响力终究难以达到德里达和福柯那一代人的高度。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法国哲学开始了一场政治学复兴运动。1974年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法译本出版后在法国引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苏联体制大论辩。1978 年法国大革命史学家孚雷出版了《思考法国大革命》，强烈冲击了以索布尔为代表的对法国大革命的马克思主义和左翼的解释模式。孚雷的研究同时也推动了法国自由主义者托克维尔相关思想的复兴，使托克维尔取代了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阿尔都塞，成为80年代以来法国政治哲学复兴的标志性人物。这一趋势也可以说是坚定的自由主义者雷蒙·阿隆终于赢得了对萨特的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的胜利。参与法国当代政治哲学的复兴者不仅有历史学家罗桑瓦隆、奥祖夫、格尼费，也有政治哲学家勒福尔、戈歇、马南、吕克·费里和雷诺等。深受托克维尔和阿伦特影响的费里和雷诺，一方面批评六七十年代的结构主义与后结构主义的非政治化，另一方面着手恢复法国的自由主义政治哲学传统，成为推动共和主义在法国复兴的重要代表。费里还与孔特-斯蓬维尔、翁福雷一道恢复了阿多所阐发的那种古典哲学观念，即哲学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哲学理念。因此，他们的著作在大众中也非常畅销，成为一股新的潮流。

简而言之，“法国现象学的神学转向”，“伦理的转向”与“政治哲学的复兴”，大体构成了近三十年来当代法国哲学的基本发展概况。

(二)当代德国哲学发展概况

如果说古希腊是西方哲学的故乡，那么德国会被认为是西方哲学的另一个故乡。康德、费希特、黑格尔、谢林、叔本华、尼采、马克思等德国哲学家所开创的哲学的黄金时代，在人类历史上只有古希腊能与之媲美。哲学和古典音乐是德国傲视整个文明世界的文化标志。宗教改革之后，在德国的新教徒和犹太人之中产生了大量的哲学家，并在他们的哲学思想中打上了鲜明的“德国风格”的烙印。与英美和法国哲学在语言风格、思辨方式和问题意识等方面相比有很清晰的辨识度。德国哲学有一些典型的哲学主题，也有丰富而独特的哲学概念和思考方式以至于当人们进行哲学思考和写作时很难绕过这些哲学概念和思考方式。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和很大一个范围之内，哲学就在用德语讲话。这培养了德国哲学在西方哲学世界中的优越感，也让德国哲学的思想局限性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或承认。德国哲学在20世纪上半叶依然保持了在世界哲学版图中的霸主地位，法国哲学就深受德国哲学的影响，而德国哲学则既没有受到法国哲学的影响，也没有受到英美哲学的影响。人们说福柯是法国的尼采、阿尔都塞是法国的马克思、拉康是法国的弗洛伊德、德里达是法国的海德格尔，显然，这些不仅意味着德国哲学是20世纪下半叶法国哲学的黄金时代思想的原创性源头，而且也是它们所诉诸的样板和权威。

哈贝马斯在《后形而上学思想》中将20世纪西方哲学概括为四个最重要的哲学运动，其中在德国产生了“现象学运动”和“西方马克思主义”两大运动。法国的“结构主义与后结构主义”其实受到德国哲学决定性的影响，而德国分析哲学在起步上其实比英美的“分析哲学”还早，因为弗雷格以及石里克领导的“维也纳学派”的逻辑实证主义都是讲德语的哲学，“二战”后德国还涌现出施泰格缪勒和图根哈特等分析哲学家。广义的“现象学运动”包括胡塞尔的现象学、胡塞尔的学生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以及海德格尔的学生伽达默尔的解释学，其经典著作有胡塞尔的《逻辑研究》、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与伽达默尔的《真理与方法》。在德国，“西方马克思主义”主要指的是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理论”，第一代代表人物有霍克海默、阿多尔诺、本雅明、马尔库塞、弗洛姆，第二代代表人物有哈贝马斯、维尔默等，其经典著作有霍克海默与阿多尔诺的《启蒙辩证法》，阿多尔诺的《否定辩证法》， 马尔库塞的《爱欲与文明》以及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法兰克福学派之外还有一位特别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布洛赫，他的“希望哲学”和乌托邦精神充满迷人的思辨和犹太弥赛亚主义的色彩。在“一战”之前德国哲学的主流是科亨、那托普、文德尔班、李凯尔特、卡西尔的新康德主义，当时还有建构了庞大的本体论范畴体系的哈特曼的“批判实在论”，不过，在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现象学运动的冲击下它们很快就显得不合时宜了。与新康德主义和胡塞尔的现象学这两种理性主义相抗衡的是秋尔泰和斯宾格勒的激进历史主义，与他们同时代的齐美尔的生命哲学、雅斯贝尔斯的“存在哲学”，舍勒、格伦和普列斯纳等人的哲学人类学以及施米特的政治哲学，都与这种激进历史主义潮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二战”后德国最擅长历史哲学的是海德格尔的弟子洛维特。

但随着“二战”的爆发，20世纪二三十年代德国哲学的黄金时代结束了，直到60年代德国哲学才开始全面复苏。“二战”后德国哲学重建工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二战”前的，甚至是18、19世纪以来的德国哲学做一个彻底的切割，因为它们与德国纳粹的兴起有许多解脱不开的干系，甚至应该负有一定的责任。哈贝马斯和法兰克福学派对德国哲学传统以及海德格尔发起了严厉而猛烈的批判，成为“二战”后德国哲学的主流。“二战”后，除了继承海德格尔传统的伽达默尔及其弟子舒尔茨、亨利希、弗兰克和布伯纳等这一派以及继承法兰克福学派传统的阿多诺、马尔库塞、哈贝马斯及其弟子霍耐特这一派之外，还有一派就是以主编十三卷《哲学历史辞典》而闻名的利特尔开创的明斯特学派，其主要成员有吕贝、马夸德、施佩曼等，他们因为推崇亚里上多德、黑格尔和施米特而被哈贝马斯视为一种“新保守主义”。哈贝马斯之外最重要的德国政治哲学家是著有《政治的正义性》(1987)的赫费，而与哈贝马斯激烈论战过的比勒菲尔德社会学派领袖卢曼则是哈贝马斯之外最重要的德国社会理论家。与作为哈贝马斯的交往行动理论的哲学基础的普遍语用学思想比较接近的是提出“先验语用学”的阿佩尔，他将维特根斯坦的哲学引入德国，并与伽达默尔一起推动了德国哲学的“语言的转向”。

哈贝马斯之外最重要的德国伦理学家是约纳斯，他的《责任原理:技术文明的伦理研究》(1979)一书是七八十年代德国哲学的标志性成就。德国战后道德哲学的基本主题不仅有对纳粹统治下的集体罪责的反思，还有对医学伦理、环境问题、技术时代的伦理问题的关切与追问。这与“二战”前的情况十分不同。可以说，解释学、批判理论、道德哲学构成了“二战”后德国哲学的关键领域。

“二战”后最重要的德国哲学家是伽达默尔、阿多诺和哈贝马斯，20世纪下半叶与伽达默尔和哈贝马斯齐名的德国哲学家还有思想史大师布鲁门伯格，他以《近代的合法性》(1966)、《哥白尼世界的起源》(1975)和《神话研究》(1979)三本博学的巨著闻名世界。此外，像新现象学家施密茨、分析哲学家图根哈特、美学家韦尔施、图宾根学派的克莱默，也都很有影响力。随着布鲁门伯格和伽达默尔两大哲学家在世纪之交先后谢世，“二战”后一代哲学家逐渐退出德国哲学舞台。当今德国哲学最重要的人物应属当年以《犬儒理性批判》(1983)一书闻名的后现代哲学家斯洛特戴克，他的最重要著作是探讨全球化(尤其是电子全球化)条件下人类的生存空间主题的三卷本著作《球体》(1998，1999，2004)，该书受到拉图尔·布鲁诺和齐泽克极力推崇。斯洛特戴克的后现代哲学风格非常接近那些法国哲学家，他和萨弗兰斯基常年主持德国电视二台的哲学谈话节目，是当今德国知名度很高的哲学明星人物;另外一个公众关注度较高的哲学人物是生于1980年的加布里埃尔，他是德国史上最年轻的哲学教授，2013年他的著作《为什么世界不存在》成为风靡一时的畅销书，另一位哲学家普雷希特则成为网红明星，斯洛特戴克、加布里埃尔、普雷希特三位哲学家代表着德国哲学走向一种新的实践哲学的风尚。由于20世纪下半叶欧洲哲学重心从德国转移到法国，以及英美分析哲学在德国的流行，德国哲学总体上给人一种远离自己的传统而日趋走向衰落的印象。

三、当代西方哲学发展的主要趋势

当代西方哲学主义林立，思潮叠起。总体来说，一方面，在世界观和本体论上，唯物主义逐步取得主流地位，在历史观上，对西方当代社会和文化的批判更加全面和深人；另一方面，搅动整个当代西方哲学的后现代主义思潮则经历了由波涛汹涌到复归平静的历程，而欧洲大陆哲学为代表的人本主义思潮和英美分析哲学为代表的科学主义思潮经历了高度分化之后通过交流走向融合的趋势日益明显。

(一)当代唯物主义 哲学思湖的兴起

除了少数  基督教哲学家外，当前的西方哲学家  大多数是唯物主义者。很多哲学家虽然没有明确声称自己是唯物主义者，但也没有提出或支持任何唯心主义论题。这种情况主要出现在英美分析哲学中，但也有一些欧洲大陆哲学家明确表达了唯物主义的哲学立场，打出了“思辨唯物主义”“先验唯物主义”“新唯物主义”等各种旗号。20世纪末到现在，欧洲大陆以文本分析为主线的思想路线发生了变化。在法国，德勒兹与瓜塔里合作，力图重构和强化 唯物主义。巴迪欧以集合论为基础构建具有唯物主义倾向的本体论。巴迪欧的学生梅拉苏深入批判了康德的所谓哥白尼式革命所导致的主观主义哲学传统。当代德国哲学中的批判的社会理论运用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资源，有着更强的唯物主义倾向。

英美分析哲学中的唯物主义 更加明显也更加明确。科学实在论 是科学哲学中的唯物主义。当代英美哲学家大多数尊重科学，相信科学，重视科学发现。在本体论上，他们反对笛卡儿主义的心物二元论。在心灵哲学领域，有些哲学家直接宣称自己是唯物主义者，如阿姆斯特朗和丘奇兰，有些哲学家则偏爱物理主义这个名称，如韩裔美国哲学家金在权。澳大利亚哲学家斯马特主张身心同一论，即一种心灵状态就等同于一种大脑状态，哲学界通常把他叫做唯物主义者。

阿姆斯特朗相信所有的事物都必须服从物理因果律，如果意图和信念能够引起人的行动，那么意图和信念就是物理过程。丘奇兰把自己的立场叫做取消论的唯物主义（Eliminative Materialism）。他以为像信念和意图这样的概念来自民间心理学（folk psychology），这些概念无法得到科学的考察，它们像燃素和以太一样，是一种错误的假定，因此，科学的心理学必须取消这类概念。

金在权是当代心灵哲学中物理主义的代表。他主张因果封闭原则，即每一个物理事件都有充分的物理原因，因此不存在物理原因之外的原因。对于我们意识到的经验或感受问题，金在权承认物理主义还不能够很好地回答，但他相信物理主义是近于完善的。

一些物理主义者主张心理过程等同于物理过程，还有一些人主张把心理过程还原为物理过程。但是，在物理世界中，许多属性或功能可以在不同的物理系统上实现，如温控系统可以是机械的，也可以是电子的。所以一种功能可以有多种实现方式。这是普特南提出的多重实现(multiple realizability)的概念。同理，知觉、思维、意识、推理、计算等功能也可以在不同的物理系统中实现。普特南和丹尼特是功能主义者，这也是物理主义的一种形式。此外，戴维森主张物理实在是唯一的实在，但不存在严格的心理一物理定律，所以他称自己的观点为异态一元论。而查尔默斯同样主张物理实在在本体论上的唯一性，但认为心理属性不可还原为物理属性，因此他的观点叫做属性二元论。

英美唯物主义的另一种表现形态是自然主义。自然主义在方法论上主张我们获得正确知识的唯一方法是自然科学的方法，在本体论上则断定凡是存在的都存在于自然之中。塞拉斯说，存在或不存在都必须由科学来判定。简而言之，自然主义主张科学之外无知识，自然之外无存在。

1969年，蒯因发表《认识论的自然化》，主张用科学的心理学来取代传统哲学的认识论。对于整个哲学，他宣称“科学哲学就是全部哲学”，这是一种方法论的自然主义。此后，自然主义称雄美国哲学界。当前英美哲学界的自然主义形形色色，种类繁多。迪普雷赞成多元自然主义，霍恩斯比主张朴素的自然主义，麦克道尔支持自由的自然主义，斯特劳德倾向于“更开明或更博大”的自然主义。还有与题材或学科相关的自然主义，如伦理自然主义、数学自然主义、美学自然主义，等等。

总体上，当代自然主义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杜威式的自然主义，立意反对先验方法和超自然的存在，而对于具体的心理、社会、伦理现象的解释，持有比较宽容的态度。另一类是物理主义，试图将一切现象，包括社会存在、价值、心理属性，都建立在基础物理学家的定律之上。正是后一类自然主义受到大量的批评和挑战。

(二)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的涨落

在前面相关章节的论述中出现过“后现代主义思潮”“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后现代主义哲学”“后现代主义哲学流派”“后现代哲学家”等名词概念，但限于篇幅而没有进一步阐释。这里结合当代西方哲学的发展趋势，对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给以简要介绍。

论及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的涨落，我们首先要从“后现代”和“后现代主义”(post modernism)这两个概念说起。后现代既是一个时间概念，代表着现代之后的时代，标志着西方发达国家在20世纪60年代前后步人了“后工业社会”时代(以知识社会、技术社会、消费社会为特征)，又具有超越现代的思想含义，代表着一种反现代主义的倾向。后现代主义则是起始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艺术风格和创作取向，最初是指在建筑领域出现的所谓“后现代风格”的设计思想，以反叛现代主义的建筑理念为宗旨，具有鲜明的折中主义、装饰主义、“亦此亦彼”的含混性和多义性等特征。之后这种后现代风格逐渐在小说、戏剧、绘画、诗歌等艺术创作中盛行开来。后现代主义是由现代主义演变而来的，或者说是从现代主义内部产生的反传统和反现代的文化思潮。

在后现代主义文化思潮的推动和催化之下，逐渐兴起了各种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反过来，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又支撑和强化了后现代主义文化思潮，它们之间有着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俨然是对传统思维方式的批判与解构，其反本质主义、反基础主义、反中心主义的基本立场，表达了一种超越传统和超越现代的思想诉求。法国哲学家利奥塔将“后现代主义”定义为彻底放弃“宏大叙事”的理论立场，即不再信任传统哲学的绝对真理，不再接受总体化的理论体系。按照美国暂学家罗蒂的说法，作为取代传统哲学的“后哲学文化”就是要用“教化哲学”去取代“体系哲学”，哲学不再去追求绝对真理而是去助力多元化的生活。法国哲学家德里达的“解构主义”可以直接作为后现代主义哲学的思想典型，其倡导的非中心、非同一、差异、多元等后现代观念，具有非常鲜明的去传统化的后现代主义哲学特征。一般说来，法国的后结构主义、解构主义、女性主义以及美国的新实用主义，基本上代表了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

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的活跃期在20世纪的60-80年代，一时间学术界言必谈差异和多元这些后现代主义哲学的“黑话”。自80年代以来，后现代主义不再是流行的思潮，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随着其代表人物的离世而渐渐销声匿迹。个中缘由，或许是后现代主义哲学观念已经渗透到哲学人文社会科学各领域，已经成为理论家和研究者的既有背景面不再时髦。或许是遭到各种批评的声音，如当代法国哲学家巴迪欧针对后现代主义带来的怀疑主义、相对主义、虚无主义而提出重建一种“新柏拉图主义”。尽管不能说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只是昙花一现，但它确实因为走向思想的极端而无法摆脱自身思想内在的矛盾，因而不能成为一种完全成熟的理论观点。

(三)当代哲学思潮的“文化转向”

哲学在今天所面对的时代课题往往与文化问题紧密相关。我们可以看到，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随着消费社会的升级，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变革，当今世界范围的文化问题愈加突出，以至在哲学和人文社会科学其他领域出现了所谓的“文化转向”。这种转向具体表现在各式各样的文化理论、文化研究、文化批判之中，表现在当代哲学所展开的现代性批判之中。除去语言分析哲学、认知心灵哲学、现象学等比较纯理论的哲学取向之外，也有不少哲学理论流派始终坚持其社会批判的思想立场，对于当代资本主义的文化消费现象，对于全球化进程中的文化冲突等，展开了哲学的批判性反思。而且，即使是语言分析哲学、认知心灵哲学，现象学哲学等，也逐渐将自身理论问题的视域转向了文化。从一定意又上说，在反传统形而上学的思想推动之下，当代哲学逐步将目光聚焦在文化的基础性作用上面。

当代哲学极为关注的语言问题、伦理道德问题、法律问题，生态同题等，均与文化问题紧密相关。随着现代性批判的不断深人，文化问题的重要性越发得到认可。美国的新实用主义、英国的后语言分析哲学、德国的新现象学和实践哲学、法国的后结构主义和解构主义以及女性主义、各种遍布和渗透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的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都不同程度地以文化问题作为哲学的基本回题。于是，哲学变得越来越不像哲学，而是变成了文化批判和文化研究。我们之所以难以把握当代西方哲学的变异，这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

(四)当代西方哲学思潮的交流与融合

从“二战”之后到20世纪70年代这段时间，以英美分析哲学为代表的科学主义思潮与以欧洲大陆哲学为代表的人本主义思潮总体上处于相互隔离和互不往来的状态，这是因为这两大哲学思潮在研究方法，研究对象和学术评价等方面就有着重大的差别。英美分析哲学继承了英国经验主义传统，追求语言表达的准确性和论证的逻辑严密性，主张科学方法是我们获得自然知识的正确方法，关心的是知识和真理问题。而欧洲大陆哲学继承了理性主义的思辨传统，追求人的自我理解和对社会历史的理解，否认科学方法的普遍性，主张人文科学的方法论独特性，通过文本解释和概念辩证来构建关于生活和历史的哲学。

但是，这两大阵营的划分不是地理上的，也不是绝对的。分析哲学的主要理论基础是自然科学和逻辑。19世纪后期到20世纪初是欧洲科学技术和数理逻辑爆发式发展的一个时期。德语和法语国家都出现了一批从哲学上反思科学知识和科学方法的科学家，如马赫、彭加莱、迪昂等。在这个背景下，分析哲学差不多同时产生于英国和德语国家。弗雷格和罗素开创了语言的逻辑分析，随后维特根斯坦发表《逻辑哲学论》，奥地利产生了维也纳学派的逻辑经验主义，并在德国等欧洲国家得到积极响应。“二战”前后，分析哲学的主要阵地转移到美国，并与美国本土的实用主义哲学相结合。而美国实用主义恰恰是德国思辨哲学、英国经验主义、皮尔士的逻辑研究与美国本土文化相结合的产物。从这些事实来看，英美分析哲学与欧洲大陆哲学一开始就潜伏着交流与融合的思想因素。

另一方面，英语世界也不是经验主义和逻辑分析的一家之言。罗素和摩尔之前，新黑格尔主义在英国哲学界声势强劲，美国也出现了新黑格尔主义思潮。现象学和结构主义也始终都有英语哲学界的发言人。有意思的是，胡塞尔和皮尔士差不多在同一时期相互独立地提出了一门新的哲学学科，这就是现象学，而且他们对现象学的理鲜也基本相同。

从这个背景我们可以看到，有几大因素推动着英美分析哲学与欧洲大陆哲学的交流与融合。第一个因素是维特根斯坦后期对生活形式的关注与胡塞尔后期对生活世界的关注，引向后期两大阵营中的共有历史主义和语境主义。第二个因素是科学哲学中的历史主义与大陆哲学的文本解释取向有着较多的共鸣，如库恩的常规科学传统与伽达默尔的解释传统之间就有许多共通点。第三个因素是哲学思想的本性使然，重要的哲学文本都有可能成为其他学派的阅读文献。罗蒂早期是一个分析哲学家，但随后欧洲大陆哲学在他的哲学著作中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体现和阐发。第四个因素是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实用主义哲学部分地源于德国哲学，一方面与美国分析哲学相结合，另一方面又反过来影响了德国哲学。哈贝马斯和阿佩尔都通过解释和发展实用主义哲学中的语用学成分而形成了自己独有的哲学思想。可以预见，在今后一个时期，两大哲学阵营的交流和融合将会进一步加强。

当代西方哲学思潮仍处于演变过程中，很多流派从当代西方哲学的总体格局上将发生各种分化、融合，就具体的流派而言，也将发生各种难以预测的变化，我们要密切关注当代西方哲学思潮的演变和发展，“不忘本来 吸收外来 面向未来”，为建设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而服务。

说明： 《当代西方哲学思潮评析》.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21年. 《结语》见第385-399页. 丁立群等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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